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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04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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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子
时间:2021/02/04 00:00 来源:广电局 作者:杜雨润 点击量:855


黑子是一条狗,它咬过四次人,其中一次咬的是我,它死的时候我没看见,但我撞见过别的狗死时的惨状,自动也能联想起黑子死时的惨状,那是一条恶狗,即便如此,它死了我也不免替它难过、伤心了好一阵子。

我小时候住在位置很偏远的一处平房,房子有后院子,黑子刚来的时候是活泼可爱的小狗,起初在屋子里饲养,至今仍能回忆起来的些许片段,似乎都与疼痛与恐惧有关。

黑子还是小狗的时候,家里吃包子,肉馅儿的,我用一小块热气腾腾带着肉馅的包子引着黑子,故意不给它吃,我爹在一旁忧心忡忡看着我,什么也没说,但他紧锁的眉头一直在警告我,别被咬到手。结果真被我一言不发的爹一语中的了,黑子跳起来,一口咬了我的手指头,夺走了那一小块包子,所幸它嘴里还是乳牙,没有把我细嫩的手指咬破皮,可那钻心的疼还是让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恐惧。

后来黑子越长越大,成了半打子狗,我虽说是它的小主人,但某次我领它出去溜时,撒了欢的黑子四处追赶其他孩子,把他们吓得直哭直跳直叫唤,我呵斥黑子,黑子却忤逆自己的主人,只顾追赶,恐吓,似乎这样做会让它更加欢欣雀跃。

某几个时刻,黑子也听我呼唤,但它慢慢长大的身躯气势汹汹冲我冲来时,我心里产生了恐惧。

都说狗能闻到人身散发出的恐惧,我觉得一点都不假,黑子知道我怕了,它趾高气昂起来了,斜着眼睛看着我,看得我心里生出一肚子怨气。我举起小木棍用武力征服了它,它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有主人的狗,而不是一只自由的野狗。

孩童时代的浪漫气息让我忍不住幻想,黑子真的是只狼,它天生爱自由,不愿被禁锢,我幻想着我和它驰骋在绿色的草原上,就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,可惜少年的幻想总被现实击败,黑子越长越大,越长越凶,它不得不被拴上链子,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也无济于事。

我看到被链子拴着的黑子拼命挣扎,央求我爹还它自由。

“它咬人咋整?”我爹瞪了我一眼,我只好作罢。

黑子第一次咬人,咬的是我同岁的两姨弟刘健,这个弟弟胆子大,鬼点子多,不是自己的狗竟然都不怕,他偷偷解开黑子的链条,让个头接近小牛犊子大小的黑子满屋子乱窜,我吓得不轻,刘健却笑得前仰后合。他很快就乐极生悲了,黑子撒欢过了头,一口衔住了他的胳膊,掏了他一口。

屋里的空气变得安静下来,黑子也自知做错了事,松开了嘴,坐在地上吐舌头,刘健忍着疼,慢吞吞地挪着步子,从门口逃离,他是见过的少有的胆子大的人,但那一次,他心里也产生了恐惧感。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,他都会说:“我从小到大没怕过狗,就怕我哥家的大黑子。”

他第二次咬了邻居,因为我爹粗心没栓好链子,导致它又一次冲出院子,把一个路人咬伤了。自家的狗咬伤了人,又要赔钱又要赔礼道歉,黑子是条大狗,食量大的惊人,总是饿得半夜呜呜叫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家有多穷(虽然我家那时候确实很穷),怎么连狗都饿得直哭,再加上它满院子乱拉屎,我娘真是烦不胜烦。

于是我便听见我娘偷偷和我爹“商量”:“这狗不能再养了!”

我的爹娘都是心软的人,但我指的不是他们对一条狗心软,而是对我心软。在我的苦苦哀求下,黑子依旧没有离开那个臭气熏天的院子,它是条聪明的狗,知道自己差点被抛弃,于是更加拼命地看家护院,它的傲气,它对自由的向往,被链子紧紧锁在了地上。

它终究是不服那条链子的,它体壮如狼,眼中常露凶光,若是放它出去荒岭野地,它凭借自己的力量,填饱肚子一定没有问题。我远远蹲着看着它,心里替它惋惜,心想若是它能获得自由也好。把这想法跟爹娘一说,果然换来一顿嘲笑。

——“往哪里放?”

天下之大,竟没有一条狗的容身之地,我也是醉了。于是黑子第三次咬了人,邻居一位阿姨为了自己孩子上学的事来求妈妈,第一次来时我爹提醒她贴着左墙过来,她照做了,因此邻居与狗俱都相安无事,可第二次她自己来,忘了这回事儿,没贴着左墙走,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黑子将她当成了入侵者,发挥看家护院的本事,狠狠撕扯了她的臂膀,那一夜,惨叫声连连。

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放狗咬了人。

我娘已经忍无可忍了,可我还是护狗心切,我使出浑身解数,或哭或闹或绝食,全力阻止黑子被送走,爹娘拗不过我,那一二年,全家真的是被一条狗弄得焦头烂额。

冬天过年放寒假,两姨弟刘健来家里玩,还是对咬过黑子心有余悸,支支吾吾不敢进院子。

“要不我就先回家了……”他站在门口可怜巴巴地说。

弟弟一直高我半个头,天不怕地不怕的,可算是胆怯了一次,他的胆怯就是我的勇气,我自告奋勇学着我爹的样子,挡住黑子让他通过院子,黑子在我身后狂吠,弟弟吓得浑身发抖,我转过身,抱住黑子的头,让弟弟快走,黑子被我抱着脑袋,嘴里还是呜呜低吼着,不过它渐渐安静下来了。

“行了,我过来了!”弟弟通过了短又狭长的院子。

我完成了一项壮举,心里美滋滋的,就在我心满意足放开黑子硕大的头的那一瞬间,我瞥见了黑子眼中的不满和凶戾,它不是条有耐心的狗,它的耐心被我磨没了。

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,巨大的疼痛让我动弹不得,它硕大的嘴巴把瘦小的我甩来甩去,吓得远处的弟弟哇哇大叫:“黑子!黑子——!”

我爹闻声冲出门外,见我倒在一堆狗粪中,双目赤红,他抄起铁锹便冲黑子拍去,我甚至听见了骨骼碎裂声。我那蓝色的小棉袄内部血迹斑斑,黑子的牙没有撕裂我的棉袄,但也给我的胳膊留下了四个牙印,我依旧注射了狂犬疫苗,并且日日用酒精消毒伤口,黑子伤了主人,它再也留不得了。

“我把它送走,咱不养了,行吗?”我娘跟我商量。

我眼带泪花,委屈巴巴:“送到草原上去,行吗?”

“行。”我娘说。

开学了,我走在路上,途中看到一家狗肉馆门前,一条大黑狗被吊了起来,它快死了,它的长舌头当啷在嘴巴外面,不再冒出狂妄和自由的热气。两个人正在不停地往它的嘴里灌凉水,那只狗跟黑子特别像,但我没看到它的眼睛,不能确定那就是黑子。

可我还是哭了一路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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